喜欢一个人,是由心决定的,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有多好
夏樱回国那天,我翘了班去机场接她,长达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普通人大多灰头土脸,也只有明星才能容光焕发地拍机场照。
夏樱虽然不是明星,偶像包袱却很重,因此不愿意叫自己喜欢的人去接她,倒是我这个“备胎”,随叫随到,风雨无阻。
“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夏樱一上车就瘫在了副驾上,懒洋洋像是没骨头的样子倒是跟从前一样。
“看看再说吧,如果习惯北京的生活就留下来,不习惯的话就再回柏林。”
一句话她咳嗽了两声,我把手边的保温杯递过去,夏樱饶有兴致地打开看了看却没喝。
“以为你现在也是枸杞红枣养生老干部的标配了。”
她这样解释自己的举动,我反倒有些尴尬,是我突然的表白斩断了我们之间原本默契的关系。
我想她一定以为这是我常用的杯子,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解释我是怕她下飞机后会想喝热水,因此临时买了个保温杯。
夏樱拿起另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自从她知道我的心意后就一直如此谨慎,恪守朋友的边界不愿逾越。
喜欢她是从我们大学毕业那年开始的,我和夏樱从高中到大学七年同校,再不熟络的关系也会变得有些惺惺相惜。
更何况,我们都是高考失意人,偌大的北京,却容不下我们俩当年的爱人。
同是异地恋,我比夏樱撑得时间要长一些,大二那年夏樱就和前男友分手了,耐不住寂寞的男生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他大概没想到世界这样小,他在我们本地找的新女朋友是我堂妹。
暑假时堂妹想跟男友出去旅行却又不敢跟家里人直说,找到我时我答应远远看一眼再决定是否支援她。
如果男生看起来靠谱,我自然不会小气,但如果男生不靠谱,我一定得拿出长兄的威严来。
谁料,就是这远远一看看出了问题,虽然在心里把识人不明的堂妹和那个混蛋骂了无数遍,但该说的话我还是得对夏樱说。
不知道其他人发现朋友的对象出轨时会有什么心理活动,我对夏樱说完以后,就开始对她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我习惯了和她以普通同学的身份相处,骤然撞破这样的秘密让我有些难为情。
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开始怜悯一个女孩子破碎的爱情,反倒是因此对她有了沉重的负担。
“那个,如果难过的话,我可以陪你出去喝酒。”
我想了半天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在悲伤面前,语言有时的确苍白,无法准确传达出我们内心的活动。
或许是因为我成了她失败初恋的见证者,夏樱开始慢慢跟我说一些心里话,在她实在难过的时候。
但更多时候,夏樱会开玩笑似的对我说:“凑个局我们去打麻将或者玩狼人杀吧。”
念书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对我们这些没有远大抱负的人来说,于是我当真能立刻组个局,有时是去外面的棋盘室,也有时去KTV,实在凑不齐人就在手机上斗地主。
我不知道这样的热闹喧嚣对夏樱来说是否能够驱散一些孤独感,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前女友和我分手时,还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过,是为了佐证我“对其他人都好,唯独对她不够关心”这个论点。
我和前女友算是早恋,到大三那年我们分手时已经断断续续在一起五年了。
我不太懂女生分手时的虚张声势,“不喜欢了”四个字大概因为责任在自己这边就越发难以启齿,因此一定要从另一方身上找到缺点来安慰自己先离开的愧疚感。
我不希望她愧疚,毕竟她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因此对她的指控全盘接受。
我们分得倒也算体面,老同学听说后都一阵唏嘘,只有夏樱知道我有多难过,但她知道的也仅仅是我表现出来的那部分。
“女孩说这种话大多数都是气话,你去哄哄她说不准还能和好。”
如果不是这次分手,我和夏樱大概不会有一起坐在操场上喝啤酒的经历。
我哭着对夏樱说我的难过和不甘心时大概也没有想到,多年后,我竟然会感慨或许我们各自毁灭的爱情就是为了向对方走近。
“没用的,她是闹脾气还是真的厌倦了这样的关系我能分得清。”
当时我是这样回答夏樱的,她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女孩和女孩之间,在某些认知上是天然的同盟。
她或许以为这只是我也对这段关系疲倦了的借口,但夏樱不知道,有些男生的感情末梢比她想象中要细腻许多。
因此2016年夏天当我发觉自己对夏樱越来越关注时,我知道自己大概注定要成为一个“备胎”了。
那时夏樱去了柏林交换,我也找到了一份说起来看似金光闪闪的工作,有时倒着时差和夏樱聊天。
她常常开玩笑“以后你可就是国家干部了,我就指望你了”,这话我们的老同学也曾说过,但唯有夏樱的话让我的心不自觉颤了颤,我回应得很认真,可惜夏樱只当我在说笑话。
我和夏樱,其实并不是同一条轨道上的人,不然也不会高中同班三年却只是点头之交。
她爱美,爱旅行,喜欢漫画里那种精致瘦高的男生,我却是灰扑扑的理工男,一件格子衬衫走四季就是我的真实写照了。
因为十分清楚这一点,我并不打算表白,本以为时间久了,遇到别的女生我就能忘记夏樱。
这样说其实有些庸俗,要靠一个新的人来忘记旧人,倘若这话给夏樱听到,她更会怀疑我的用心。
揣着这样的秘密,我和夏樱在毕业后竟然成了少数能够维持联系的老同学。
她在撒哈拉沙漠看星星时会记得给我拍照,我阳台上的多肉枯萎时也会同她说一声。
有时夏樱会给我录一段海潮翻涌的小视频,我想拍张我们办公室的日落给她看,可是我的办公桌看不到日落。
我再次见到夏樱是我们毕业两年后,她准备在柏林继续读研读博。
回学校办手续时想起我这个老朋友,于是随手给我发了条消息。
她不必知道我大汗淋漓跑了几公里回家洗澡换衣服手忙脚乱喷香水的狼狈,只是当我坐在她面前听到她说“你也变了不少”时心里终究有些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原本这顿饭应该只是两个老同学客套平淡的叙旧,但因为服务员的失误忘了开窗,我们两个险些吃火锅吃没了两条命。
多亏有小孩子走错包间闯了进来,我们才被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狭窄的走道里,我生平第一次和夏樱靠得那样近,也是那时我忽然意识到人生数十载,如果错过了就真的无法重来。
“其实我这几年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我对刚刚醒来的夏樱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眨了眨细密的睫毛应当是懂了我晦涩的表白,但过了会又闭上眼睛没给我任何回应。
我在生死关头的大彻大悟,对夏樱来说或许只是一个跟一氧化碳轻微中毒一样的炸弹,贴心好友变成暗恋追求者,我懂她的抗拒和排斥。
在这之后,夏樱同我疏远了一段时间。
后来即使恢复联系她也会谨守界限不谈感情,“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听到夏樱这话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开心多一些还是惆怅多一些。
旧事一一从心头闪过,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一算我和夏樱已经认识十一年了。
从青春年少到如今我的白发她眼角的细纹,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彼此陪伴变老。
“袁浩,有些话我早该跟你说的,可一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这些年,谈过几次恋爱,也像之前一样被骗过,每到那时我就会想,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有多好。
我们知根知底,你又是个温柔稳重的人,这样我就不用流那么多眼泪了。”
“可是不行啊,袁浩,我做不到。喜欢一个人,是由心决定的。”
夏樱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忽然懂得她为什么会要我来接她,大概是眼见我们旧日同学相继成家立业,只有我工作早已稳定却再没谈过恋爱。
“要是想劝我你就省省吧,我不是为了你不结婚的,也不是就跟你死磕了,就是还没遇见更喜欢的。”
夏樱听到我这话却哭得更厉害了,她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都是俗人,自然也没必要过度包装自己的爱。
可是听着夏樱压抑的哭声,我却忽然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夏樱这么久。
她明知道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落地,不必担心再次受伤或背叛,我也明知道同事介绍的相亲对象更稳妥合适,我们却还是选择了相对更难的那条路走。
因为,我们的心不想认输啊,不愿屈从于现时的温暖,不愿走向更便捷的小径,就这样执拗着向前,哪怕会摔倒、会迷路也不愿妥协。
想到这,我趁着红灯的间隙侧过身轻轻拍了拍夏樱的肩膀,“我们这也算多年患难成战友吧,别哭了,好容易回来一趟。”
夏樱抬起头看了看我,她明白我的意思,也因此笑得有些勉强,我们这么了解彼此,却还是无法互相喜欢,这样想想不知道算不算造化弄人。
但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绿灯亮了,前方的路笔直宽敞,不知道明天是否像今天一样有好天气。
文:陈廿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