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所以慢慢来就好
我顶着一头泡沫跑出来时,陈宵正坐在沙发上悠闲自在地看球赛。
他顺手把袜子团成球扔了过来:“把这个洗了。”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洗澡了?”
“嗯。”
我憋着满腔怒气又回身拨开水龙头,一股有气无力的哨声响了几秒后彻底歇菜了。
用了半小时的吹风机,洗发水还是固执地黏在了每根发丝上,看起来比之前还要脏。
陈宵路过我的时候习惯性嘲讽,哟,女蜘蛛精?
老式楼房水压小,被陈宵剥夺了洗澡权利之后,我只好尽力补救,扎马尾换衣服,努力把自己收拾妥帖。
陈宵无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哥哥,好在他有一个陆睿这样友善的好朋友,我至今搞不懂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陆睿的尴尬情形,我在家里偷偷染发,药水进了眼睛刺得生疼。
喊陈宵帮我拿毛巾,他却在卧室里嚷嚷着球衣在哪,没一会儿一块沾过温水的毛巾便递到了手里:“不烫吧?”
我半睁着发红的眼睛,看见了陆睿模糊的脸:“你是五一吧。”
“嗯,劳动节的那个五一。”
我敷着眼睛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他也偏过头认真地听,偶尔被陈宵的怒吼打断。
我跟陆睿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关于他的记忆更像是一个个细碎的动作,表情或语言组成的片段。
他每次来我家都要路过楼下便利店买点什么留在客厅,棉花糖,汽水,面包,薯片,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陈宵总让我帮他写物理作业,陆睿有一次忍不住开口:“五一自己作业也很多吧。”
虽然结局是被陈宵按在枕头下海扁。
体育生越到大考越要集训,陈宵索性把满包的书本都丢给我:“能写多少写多少吧。”
“陆睿呢?”
“他抄我的呗。”
因为这句话,我平生第一次认真工整地完成了我哥的作业,搞得陈宵感激涕零地还给我买了一周早餐。
“五一,放假回来啦?”
陆睿晒黑了些,顶着干净清爽的寸头站在我家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工具箱:“你哥说你家水管出问题了。”
坚硬粗粝的头发擦过我的侧脸,我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嗯,好像是管道老化。”
他打开箱子边拿工具边问我的近况。
我们只去年冬天远远见过一眼,他跟陈宵在学校体育馆打篮球,我没带家门钥匙,找到陈宵时,他们正中场休息。
陆睿顶着满头汗水朝我挥了挥手,隔着一层铁丝网。
我随口说着工作和老板,他笑着点头附和,陈宵故意把我挤到一边:“她话太多,什么时候都说不完,听着就烦。”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呢?”
陆睿咳了一声:“就那些事儿呗,也没什么变化。”
不像陈宵,他没有继续发展体育,在本地一家公司当技术宅。
他把淋浴下面的水管彻底拆了下来,零件摊开一地,陈宵觉得无聊就去打游戏了,只剩我们静静坐在地上。
阳台窗户没关紧,被微风掀开又关上,不时发出轻拍声,老式楼房周边的玉兰树都开了,偶尔会有一两片花瓣飞进来。
陆睿看了一眼外面:“我记得以前还去偷过酸毛杏。”
那次他跟陈宵中午趁着校工睡觉摘了十几颗,果实是青黄不接的颜色,外面的细绒毛微微扎手。
第一口就把我的牙酸倒了,陈宵酸得嘴唇直抖也要吃完,他说爬了那么高的树,吃光了才算值。
我突然觉得,对陆睿的暗恋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看不到头的事了。
毕竟我们现在只隔咫尺,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喜欢那么久,是不是说了才算值呢。
我把螺丝刀递给他:“听我哥说,你还没有女朋友?”
他擦擦前额的汗:“嗯,我太无聊啦,不招女孩子喜欢。”
我刚要出声打断他,他却苦笑了一下,而且我学历工作都很一般。
我身体里的力气好像突然泄掉了一半,陆睿神情暗了下去,继续抿着嘴组装零件,气氛又陷入寂静,直到陈宵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
这应该算很重要的问题吧,即使我从没考虑过,但现在想想,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共同点。
日常话题总是围着陈宵打转,始终也没有卸下“陈宵妹妹”和“陈宵朋友”的标签。
主管突然发来邮件要临时加班,我只好一个人在卧室埋头苦改策划,就连陆睿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意识到。
他看到我门背后的海报有点惊讶:“你还贴着这个?”
是他在我过生日时送的签名画报,是当年很火的明星,几乎全级女生都喜欢。
“嗯,说起来有点搞笑,其实我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他笑了笑没说话,又说我们的水管需要全部换掉:“就是你说的老化,也没办法修。”
我点点头,正想再找个话题,他却提起了地上的箱子:“那我就走了,下个假期你回来再见。”
陆睿离开得迅速利索,他简单留下两句话就拍上了客厅的门,同时把我们的下次见面预约到了半年后。
我心烦意乱地把策划改得一团糟,盯着满屏标记大脑像要停转。
陈宵破天荒地坐在了我旁边,没讽刺也没骂我:“你跟陆睿怎么回事?”
“就你看见的那回事儿。”他轻咳了一声,没头没脑说了句:“他其实没那么爱打篮球。”
“……哦。”他突然伸手重重弹了我脑门一下:“我说,他不喜欢打篮球,但是总是跟我打篮球,还经常问起你。”
“什么?”
我心跳逐渐加快,生怕这是陈宵无耻的恶作剧,他却恨铁不成钢地站起来:“所以你就是早上洗发精进脑子了。”
我跟着他小跑到客厅连声追问,却看见茶几上放着的一小罐五彩橡皮糖。
我以为成年人的感情是不追问不解释,是突然走散,是自然消减。
但事实证明,当幸福来敲门时,你永远不会拟好一份完美的利弊分析图,因为你早知道,就算未来会有不可避免的变故,你现在最想做的事也是奔向爱人的怀抱。
我喜欢在陆睿身边的踏实与安全,也喜欢听他在少言寡语中突然冒出来的冷笑话,即使是站在墙下吃他摘的酸杏子也能咧着嘴大笑出来。
我着急出门却找不到手机,陈宵及时伸手递给我:“赶不上给他打电话,号码刚存你手机了。”
原来陆睿也没走出多远,我喘着粗气站在单元门口时他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到我便站了起来:“怎么了?”
“我觉得是我们等了太久。”
“什么?”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水管的事,如果早点报修应该就没事了。”
他也笑了出来:“那就不应该再等了。”
生活之所以充满各种不可能性,就是不想要你看得太远,慢慢来就好。
就像某一天你会发现,那个装酷恶劣的哥哥也会在你失去方向的时候扳正你的肩膀,告诉你没事的,只管往前走,再粗心大意的爱人也会记得准备各种各样的糖果,给你的生活加一点甜。
文:江不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