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句“再见”,都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1.
朝嫚最近一次去酒吧是上周六,为了相亲。
自从她和严冰分手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酒吧。
两年前,两人在酒吧分手,她怕自己旧伤复发,一直躲着不去。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将相亲地点选到酒吧,碍于介绍人是关系很好的亲戚,她只得答应。
两年里,有不少人给她安排相亲,能拒绝的她都拒绝了,没法拒绝的只得去。
她和严冰从高中恋爱一直到分手,差不多有十年。
就在身边人连份子钱都准备好的时候,他们却分手了。
不了解事情因由的朋友纷纷劝和。
那段时间,朝嫚的耳朵都快起茧了,但是她执意不将他们的分手缘故公开。
于朝嫚而言,恋爱是件极其私人的事情。
从在一起到分手,十年间,她在朋友圈秀恩爱的次数屈指之数,为数不多的几次秀恩爱,也不放两人的照片。
甚至分手这事,也是隔了一些时日后,朋友们才渐次知道的。
有朋友会质疑,谈个恋爱而已,干嘛藏着掖着。
朝嫚表面笑笑不做解释,心里却比谁都明净。
——所谓的藏着掖着,不过是他人的角度,于当事人而言,只要对对方坦诚,就足够了。
她一直都是个冷静且自傲的人,不想在自己十年来最自信的事上栽了跟头。
分手那天,她去酒吧找几个朋友。
在经过一个包厢时,她不经意地朝里望了一眼,好巧不巧,半掩着的门里,她只看到两个人,一个是严冰,一个是陌生女人。
严冰将她抱在怀里,两人说说笑笑,亲密无间。
她整个脑袋瞬间嗡嗡作响,涌上无数种痛骂严冰的方式,还有朝他脑袋上砸啤酒瓶的桥段。
可是最后,不知她怎么推门进去的,也不知她怎么站在那两人面前的。
只是朝嫚记得,她当时还未张口,未动手,眼泪就流了下来。
严冰也懵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朝嫚分手,他只是想来玩玩,没想到被逮了正着。
两个人就那样盯着对方足足一分钟,身边的陌生女人起身离开,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朝嫚,那是见惯风月的女人,对于这样的时刻了然于心。
朝嫚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没有给严冰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那天她哭了很久,严冰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事实上,哪怕他说一句对不起,也会挽留一点朝嫚的骄傲,可是没有。
冷静后,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删除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当打开删除页面时,心底还是有些紧张和不舍。
毕竟她一直都笃定地认为,严冰是她一生都不愿失去的人。
但是仅有的理智还是告诉她,在酒吧撞见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他了,没有回路。
——可是我们,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
一滴眼泪又落在屏幕上,她狠下心按了删除。
2.
一直以来,朝嫚身边都不乏追求者。
为她的冷清,她的轻笑,她眉间一颗小小的痣,还有她夏日穿裙子时裸露出的干净白皙的小腿。
她像是一阵穿堂风一样,穿过那些男生的生命,可是这么多年,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严冰一人。
当初,严冰抱着吉他在讲台上唱了一曲张国荣的《春夏秋冬》,止不住的柔情从他的声线和神情里溢出来。
他忽而睁眼,目光总是在朝嫚的脸上停留,她羞得将头扭向窗外。
那是教学楼五楼,过了多少年,朝嫚都记得那日天空皓白,太阳暖黄,那些细细碎碎的事,铺满了她的青春。
在一起后朝嫚发现,严冰和她一样爱着张国荣,X JAPAN,一样因为马尔克斯而向往着哥伦比亚。
朝嫚称严冰为知己,认为自己实在是幸运,她也坚定地认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运气了。
事实也证明,往后的年年月月里,朝嫚再也没有遇到过让她心动,让她难忘的人。
但是严冰有没有遇到,她就不得而知了。
大学异地四年,毕业后朝嫚放弃了心仪的北京,一路南下去广州,只因严冰在广州。
本来严冰打算辞职去北京,但是朝嫚听到他语气里满是对那份工作的喜爱,她不忍心。
电话里她的声音伪装出了满满地欣喜,“没关系啊,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怎样都好。”
挂了电话后,她沉默很久,她没有说的是,北京的那份工作,她也很爱,严冰是知道的。
好像从那件事开始,只要两个人共同做选择产生分歧,朝嫚总是后退的那一个,一直到后来,她退到无处可退。
两个人相像的地方很多,所以会自然而然地忽视掉彼此的差异,将两人的相似之处无止境地放大。
朝嫚是知道的,严冰并没那么深情,也没有她恋旧,他喜欢结交新朋友,尝试新鲜事物。
而她不愿意,但是她爱他,不愿意让自己看见这些事实。
朝嫚不想秀恩爱,也不想让严冰在朋友圈发她的照片,严冰答应了。
但是在他经常发的聚会照片里,总是会有陌生的女孩出现,她从未因此说过他,她相信他,几张照片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的不闻不问,她的信任,在严冰眼里,变成了她不在乎。
他们之间是有误会的,而且还没来得及一一解开。
严冰就已经禁受不住朋友的诱惑,去了酒吧,找了乐子。
就那一次,就被朝嫚撞见了。
这是命么。朝嫚流着泪离开后,严冰嘲讽自己,身上浮着一层虚飘的汗。
是他的错,他也无法解释,那天他再没有喝下一口酒,十年光景一晃而过。
他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朝嫚一直没有变,而他一直在变,他走得太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归途在哪。
当年抱着吉他唱歌的那个男孩,已经永远地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3.
朝嫚开始重新独自生活,一开始总是有点不适应。
她将大把的时间投入到自己身上,在公司里每天忙忙碌碌,连续两年摘得公司最佳业绩奖。
闲时,她学习新的知识和技能,也重新学起法语。
日程表填得满满当当,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很快乐。
后来某天,当她和好友讨论创业计划时,猛然想起严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原来人的适应能力,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强。
酒吧的相亲,是她最后一次相亲。踏进酒吧的那一刻,朝嫚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她踏进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亲戚打电话问朝嫚那人怎么样,朝嫚笑着说很好啊。
是个长她四岁的男人,她一改往常的沉默,和他聊了很多,她问他为什么将相亲地点选在酒吧。
他温尔一笑,“其实我一直挺想认识你的,所以我想,无论如何都能给你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他说话时声音很慢很稳,朝嫚听着莫名有点安全感。
也是在那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想要一个家了。
那个男人送她回家,车上的气氛很轻松,两人告别时,已经在商量下次的见面了。
朝嫚哼着歌登上楼梯,恍然想起以前,那时她总觉得如果失去严冰,她就活不了了,可现在,她过得不也挺好的嘛。
曾以为,若要跟某个重要的人告别,一定要很有仪式感的拥抱,认真说再见。
现在看来,对于有些事,沉默的告别兴许才是最好的,毕竟不是每一声“再见”,都能有温情,有准备地说出口。
而她一直以来割舍不下的,并不是那声“再见”,而是那段记忆该如何安置。
如今,当她毅然决然地跨过那段记忆,朝前方迈去,那声“再见”说不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文:梁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