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一点,去寻找一个人的好天气吧
温蒂,很久没跟你说说话了,很抱歉是以这种形式,因为我是一个偷偷快乐的胆小鬼。
东屿岛还是很热很热,我每天穿着人字拖和吊带短裤出门晒太阳。
照镜子的时候肩胛骨像一片单调的蝴蝶,我总是很瘦,虽然也羡慕杂志封面的肌肉型男。
可比起铁块一样的体格,我更喜欢逆着海风从起点跑到终点,一度要被吹到天上去。
不忙的时候,我会带着年轻的住客去最西面的巨型礁石上看夕阳,真奇妙,似乎平时无论多吵的人都会在霞光里片刻失语。
大家坐在被太阳炙烤地有些发烫的灰色石头上看远方,直到天光快要深陷,傍晚的浪轻轻卷上我们的衣襟,有人才会发出几个疲惫的音节,随后懒懒散散地往回走。
寂静在这里显得尤为珍贵,旅游胜地本来就应该川流不息,人们总希望能少睡一会儿,多走一段拍照片。
之后会有很多人笑着问我:“小伙子,怎么不提醒我们带上相机呢,这么好看的景。”
沮丧来的真快,我还以为我们是一样属于安静时空里的人呢。
每当这时,我就想起了你。
时间过得太久。
关于你,我印象中只有一条碧绿色的皮筋,你总是喜欢用鲜艳的发圈绑高高吊起的马尾。
那个夏天我们都被晒得发亮,你一边调侃自己要黑得嫁不出去了,一边在沙滩和浅海里玩到日落。
直到手指的皮肤都微微皱起,你才耐着性子坐在门槛上发呆。
我有一辆很旧的自行车,你丝毫不顾自己的裙子会被后座的棕色铁锈蹭脏,痛快地一跃而上:“出发吧。”
我怕我摔倒,总是小心翼翼地推着走,惹得你一通笑话。
“你以后会到我的家乡来吗?”
我们的手在某个瞬间撞到一起的时候,你并没有躲开,反而这样问我。
在片刻的安静里,我似乎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化学反应,你也没有那么喜欢喝波子汽水,我讲的故事也没有引人入胜。
我们却每天都推着自行车在去最近小镇的路上消磨时光,最后买两瓶汽水,在回程的路上就喝光。
温蒂,我的身体在发生着某些变化,内心的迷宫在坍塌重塑,筑起的高墙将你我隔开。
我似是有些记不清你面孔。
前些日子家里整理阁楼杂物,我总会花一个长长的下午待在满是飞尘的格子间里。
偶尔翻翻那些散发着浓重樟脑丸的三流武侠小说,偶尔也会打起精神看看手头的旧物。
无意中发现了一张被水泡过的大头贴,是凯蒂猫的主题,你在比剪刀手,另一边的我被水化成了混沌,看不清楚。
那大概是我们唯一的留影纪念,你在这里的多半时间都跟我消磨了过去。
我经常问你,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你无奈笑了笑,回去继续工作咯。
我努力回想这时刻的场景,总好似感觉得到你试探询问的眼神,你说,我如果挽留,你会不会不走呢。
不过后来我转念想,还是算了,你停在身边,我怎么能知道哪天又生出莫名厌恶的情绪,推你远离我呢。
你离开后我发现,人总是孤独的。
即使你有爱人睡在身侧,你做个一个稀奇古怪的噩梦后醒来,他也只会拍着你的肩膀说没事了,都是梦。
那时你就会突然意识到,虽然此刻你们离得如此相近,对方却完全不能体会到你的一丝丝感受。
瞧,孤独一直都与你共存,不过是被你忘在脑后了。
想通这一点后,我决定继续平稳地生活了,过些年我会继续经营家里的小客栈,但在那之前,我要肆意享受我能顷刻拥有的感觉。
后来,我们并排躺在屋顶,冰凉的夜风始终吸取着我的热量,你喃喃着一首小诗,那时我才知道你是学习文学的。
你没有像很多人告诉我的那样,让我去试着与朋友交谈,减少独处的时间,甚至开始一段恋情,而是轻轻嗯了一声,好像我的病症只是一场小小的感冒。
“一只船孤独地行驶在大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碧蓝的大海,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临别时,你把写着这句诗的卡片放到我的背包里,然后微笑着告诉我,病好了就没事了。
我决定不再寻找爱人,也不再为下次能不能一直喜爱的问题纠结困扰。
或许在你听来这样的选择太过荒凉决断,可我需要继续走下去。
很多人不都在这样做吗,没人爱你,也没有柔软的心怀容纳你,你也不得不在生活里前行。
因为如果你停止,那连唯一爱的你自己都会停止爱你。
碌碌无为有时也是万中之一的好选择,我不愿意逼迫自己去跟陌生人谈天,也不想硬着头皮去陷入一段恋情。
若我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于是我一路平淡如水地走着,无需大风浪。
夏天又来临,这里的旅客多了起来。
我还是老样子,不过最近我学会了开货车,每周去镇上买很多啤酒和汽水回来。
也遇到很多有趣的背包客,我腾出阁楼让他们休息,他们给我讲那些走过的经历与地方,偶尔听到故事里的女孩很像你,就忍不住问她的名字。
大家都打着呵欠道晚安时,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窗户已经很久没关,我躺在被风浮起的夜晚里,想想近来的事就睡着了。
我们其实都可以拥有更宽广的生活,喜不喜欢可以暂时搁浅。
我不能用太多时间等待未知的爱再度降临,也不能总是幻想拉谁的手在情人大道奔跑。
心怀渴望很好,但长久的时间会把它拖成负担与累赘。
比起这些,我选择推着生活向前走。
没有爱情没关系,没有恋人也没关系,坐在清凉的晚风里,喝点糖水吃点油炸就很好。
短暂的快乐与称心多起来,也就成了长久的幸福。
最后,温蒂,烦请你告诉身边每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不要回头张望,不要偷偷想念,也不要活在过去,不断向前走着,就已经很酷。
文:江不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