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穿了才知道
1.
“今儿个出去逛街，你猜我遇到谁了？”母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眉飞色舞地对姜露说道。
“您不说，我哪知道啊。”姜露侧过脸来看着母亲。
“是你孟阿姨，”母亲拉着姜露坐了下来，“她儿子大学毕业了，打算出国留学，我帮你要了他的微信，一会儿你们聊聊？”
“妈……”姜露哭笑不得，“您怎么又瞎操心了，您女儿有这么着急谈恋爱吗？”
“你倒是不着急，但是我这当妈的不能不替你急啊。我跟你说，陈阳这孩子真是不错，你可别含糊了，缘分一旦到了就得抓住。”
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姜露只好拿起手机，加上了陈阳的微信。
母亲看着陈阳的微信头像，连连夸道：“这孩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你看他那大眼睛，多像你孟阿姨呀。”
其实陈阳的优秀，姜露怎会不知道。
高中的时候，他们曾一起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英语竞赛，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陈阳是学生会主席，每到周一升旗的时候，主席台上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他的发言简洁而不落俗套，标准的普通话经过话筒的传播，显得格外动听。
此外，他的二寸照片总是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光荣榜上，他牢牢占据着年级第一的位置，将近三十分的分差令第二名望尘莫及。
所有的老师都认为他是B大的好苗子，上课的时候总喜欢讲几句他的事迹。
许是囿于成长环境，高考时他的成绩并不似大家预想的那般优异，但也考入了F大，足以令他的班主任扬眉吐气。
“张阿姨的女儿？”陈阳通过微信验证请求之后，首先发消息过来。
“嗯，我叫姜露，以前在C中13班。”她试图让对方回想起自己的样子。
“13班那时应该是在三楼吧，抱歉，我好像对你没什么印象。”隔了很久，陈阳回复道。
姜露不禁感到一阵失落，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没关系呀，我对你还有印象。”
“准确地说，全年级都对我有印象吧，”陈阳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他又补充了一句，“照片被贴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回想起来真是尴尬。”
姜露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于是她转移了一下话题：“最近忙什么呢？”
“看看书，顺便选个学校，”陈阳似乎在征求姜露的意见，“你说去美国好，还是去法国好？”
“主要还是看哪个学校更适合你吧，”姜露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学什么专业呢。”
“管理学，”半晌，陈阳接着说道，“不过我更喜欢哲学，最近在读康德和尼采的作品。”
“我读过《西方哲学史》，不过只读了一半，这么说，我们也算是爱好相同。”姜露心里有一点点窃喜。
“是嘛？”陈阳发过来一个Excel表格，“最近我在网上看到这个，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填一下发给我，我也会发一份自己的版本给你。”
姜露满怀着好奇心点开了这个文件，这是一份个人资料调查，年龄、学历、感情经历自不必说，就连三围、作息时间、饮食习惯也赫然在列。
填就填，姜露心想，这些年来，自己也算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难不成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吗？
2.
都说朋友圈的内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个人目前的生活状态，把表格填完发过去之后，姜露刷起了陈阳的朋友圈。
没有自拍，没有打卡，只有几篇文章分享，点进去之后，姜露发现文章的署名都是陈阳自己。
长按下面的二维码，姜露关注了陈阳的微信公众号，里面大多数的文章是书评和影评，虽然篇幅不长，但是观点独到，对内容的剖析也很深刻。
姜露一向欣赏有点才华的男生，这些文章成功地收获了她的好感，也让她对相亲这件事不再那么抗拒。
“你的各方面条件还算符合我的理想，不如我们周六见一面吧，看看能不能聊得来。”半小时之后，陈阳在微信上说道。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西餐厅，悠扬的钢琴曲烘托出些许浪漫的气氛。
姜露特地穿上了自己新买的长裙，涂了G品牌本季最畅销的唇膏，看起来光彩照人。
陈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姜小姐在资料里写的是身高一米六八，可是今天见到本人，似乎只有一米六五而已啊。”
姜露愣了一下，心底不由得产生一丝怒意，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笑了笑：“可能是今天整体搭配的缘故吧，在视觉上会有一点差异。”
“昨天晚上熬夜了吧？虽然你化了妆，但是还是能看出你有一点黑眼圈。你的资料上写着晚上十点休息，现在看来，至少是晚上十二点。”
“昨晚熬夜赶一份文案，在紧急的情况下，我一般会偏向于先把工作做完再休息。”姜露连忙解释道。
“这么说，结婚之后，姜小姐会把事业放在家庭的前面，我的理解对吗？”
“我相信我可以同时兼顾事业和家庭，不存在把哪一个放在前面的问题。”姜露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菜已陆续上齐，不过陈阳似乎并没有用餐的意思，仍旧对姜露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看着陈阳咄咄逼人的样子，姜露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男女之间一次简单的约会，而是一次极其严格的面试。
她今天的到来，不过是为了应聘陈阳的女朋友，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而更为可怕的是，她竟然在此之前已经对他产生好感。
在好感的驱使之下，她总是在言语之间努力迎合他预设的标准，这令她感到压力倍增，更加局促。
老实说，她并不喜欢被一个异性审视的感觉，不论最终的评定结果是优秀还是良好，这样的过程都会令她感到无比尴尬。
从西餐厅出来的时候，陈阳提出要送姜露回家，姜露连忙拒绝了。
在他面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迈多大的步子才算妥当，也不知道自己要使用怎样的语气才算得体。
他的挑剔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她只想自己一个人随心所欲地走回家。
3.
是不是自己心里太敏感了？
相亲的双方因为不了解对方，难免会询问对方的情况，或许他不过是心直口快，并没有什么恶意。
躺在床上，姜露这样想着。这时，她收到了陈阳的微信。
“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具体看哪部你来挑。”
姜露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前对他的不满似乎一扫而光。
她迅速地点开某订票APP，在五部影片之中选中了一部浪漫爱情电影，然后把电影的名字发给了陈阳。
“你怎么想看这部电影？这个导演的水平要多差有多差。”陈阳的回复很快。
姜露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窘得通红，她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看这部电影目前的票房很高，具体讲什么内容我还没了解过。”
“还是看这部吧，这个导演刚获J奖不久，电影的质量比较有保证。”陈阳说完，发来一部小众文艺片的片名。
姜露看过这部文艺片的预告片，她并不觉得导演的拍摄手法有多高级，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句“可以”。
电影上映那天，陈阳提前到姜露的公司楼下等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姜露的心里掠过一丝暖意。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偶尔吹过一阵微风，扬起姜露的长发，令她感到心旷神怡。
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陈阳提议进去看看，姜露点了点头。
“你平时喜欢读哪个作家的作品？”陈阳从书架上随意拿起一本书问道。
“太宰治，”姜露答道，“我最近在读他的《人间失格》。”
“你不是看了某短视频APP才买的那本书吧？读书这件事，还是私人一点好，跟风随大流，是找不到好作品的。”陈阳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那你最近在看哪些书呢？”姜露忍着怒意反问道。
“我之前在微信上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最近在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面的很多哲学观点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既然你喜欢尼采，那我推荐你读一读《善恶的彼岸》，这是我高中时最喜欢的作品。”姜露说着，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书。
“高中？”陈阳挑了挑眉毛，“姜小姐平时聊天，言语都这么刻薄吗？”
“有吗？”姜露笑了笑，“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自己喜欢的作品。”
“不过这样也好，我喜欢稍微有一点脾气的女生，”陈阳说着，接过这本书走到收银台付了款，“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拜读。”
从书店到电影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等他们赶到检票口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五分钟。
姜露让陈阳先进去，自己转身去旁边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谢谢你请我看电影。”姜露买完之后，走进放映厅找到自己的座位，把爆米花和可乐递给陈阳。
陈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斤斤计较啊？”
“没有吧，算是礼尚往来。”姜露说着，眼神已经落到了银幕上。
4.
看完电影回到家里，姜露觉得心里很疲惫。换了衣服之后，手机屏幕亮了，陈阳发微信问她到没到家。
“放心，已经到了。”姜露回复道。
“今天的电影，你觉得怎么样啊？”卸妆的时候，姜露又收到了他的微信。
“开头的长镜头不错，但是后半部分情节拖沓，容易消耗观众的耐心，不过从整体上看，这部电影还是达到了一定的水平，比导演K的作品要好得多。”姜露如实回答道。
“不，我恰恰觉得，K的电影更好一些，因为K借鉴的是法国导演F的拍摄手法，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F是法国新浪潮电影的领军人物，但是我认为一部电影的拍摄手法是否高级，应该看它是否能够很好地服务于这部电影的题材，而不应该看它是否被影史上某个著名的人物使用过。”姜露忍不住反驳道。
“其实承认自己的无知并没有那么可怕，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拥有专业知识，每个人都需要一点一点学习。”
看着对话框里陈阳的回复，姜露终于明白，一个人一旦在头脑里完成了对另一个人的评定，基本上就无法改变了。
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向他证明，自己并非如他眼中那般浅薄，她的话都会被视为苍白无力的辩驳，用以掩盖自己短浅的目光和幼稚的思想。
她再无法令他刮目相看，这样的感情，实质上更像是一场比拼，令人感到无比疲惫。
“谢谢你今天的电影，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再三思索之后，姜露发出了这条消息。
她知道陈阳相貌堂堂，学历出众，可是她更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只看外在条件。
他的傲慢、他的不屑，一再挑战她宽容的底线。
这样的感情如果继续下去，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接连不断的争吵，要么是毫无原则的退让。
也许感情的事情真的急不来，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衡量优秀的标准，旁人口中的“优秀”未必就是自己眼中的“优秀”。
大多数人在评价一个人的时候，都偏重于观察表面上那些显而易见的特点，而真正代表一个人涵养的性格和品德，往往只有在和这个人长时间相处之后才能够感受得到。
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在这样的过程中，两个人应该平等地看待对方，而不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对方。
这是一种最起码的尊重，也是一段感情得以继续的必要前提。
陈阳没有再回复姜露的消息，她猜想，他已经删掉了她的微信。
那天之后，她再没有听母亲提起过他的名字。
陈阳就像一片偶然被风吹来的羽毛，停留片刻，便继续飞向他追求的生活，再没有了踪影。
文：黄子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