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少年已经老去，今日的少女仍想叛逆
1.
苏冉被母亲逼着来参加一场不明新郎新娘是谁的婚礼，她所能想到的理由是，母亲希望以婚礼现场那温馨感人的场景，来刺激并感化她27岁依旧保持着我单身我快乐的心态。
婚宴在一个五星级酒店举行，除了必要时的集体鼓掌，苏冉全程都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里，认真的吃着上来的每一道菜。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谢谢……”
苏冉本能地把凳子往前拉了一下，起初她并没有在意这渐行渐远的声音，反应迟钝的她，在夹起一片莲藕后，刚才那从耳边经过的回声，才在她的大脑慢慢发酵。
接着那些如尘土般堆叠在大脑皮层褶皱下的记忆，因为神经元的震动，开始以粒子扩散的方式，涌现了出来。
这声音，是许阳，没错是许阳的声音！
苏冉转过头，扫视了一遍人群，但却没有看到许阳的身影。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她质疑着自己记忆的准确性，毕竟她都不记得跟许阳有多少年没见了。
苏冉把夹在筷子里的那片莲藕放进嘴里，笑着咀嚼起来，如果真是许阳的话，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就跟高中那时一样，面对着操场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背影，她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许阳。因为他们曾是那么的亲密，因为苏冉曾经对许阳是那么的喜欢。
“我初恋叫许阳！”在大学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苏冉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
直到现在，她依然认定，许阳就是她的初恋，纵然她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
可那又怎样，兴许现在的她依旧不懂，但她知道，在一个人打心底喜欢另一个人时，那种不同寻常的心跳感是骗不了人的。
许阳就是那个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不一样心跳的人。
2.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苏冉就迟到了。
她呼哧呼哧地抱着水杯到了班级门口，教室乱糟糟的，没有老师和教导主任，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互相自我介绍，结交着新朋友，根本没有人注意迟到的她。
于是苏冉十分开心地走到了还有空位的最后一排。她放下水杯，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然后便坐在位置上转着笔，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苏冉旁边一直在睡觉的男生伸着懒腰醒了过来，兴许是没料到一觉醒来，身旁一直空着的座位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原本舒展的右手，在碰到苏冉的肩膀时，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
苏冉扭头看了男生一眼，这个男生就是许阳。
如果非要说是一见钟情，苏冉也勉强承认，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见钟情的机会。
那个时候，苏然觉得许阳真是好看的，韩国欧巴款的单眼皮，高鼻梁，清爽的寸头，穿着一件白色T恤，运动短裤，手腕上带着白色和紫色交替的运动手环，干净阳光的少年，是每个少女幻想中的模样。
许阳扭头看了苏冉一眼，然后冲着她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很爽朗，眼睛眯成一条烟，露出洁白的牙齿，嘴角挂着青涩的歉意，是漫画男主的标准式笑容，鉴定完毕。就是那一刻，苏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也是那一刻她的少女情愫按钮正式开启，她意识到，原来真的像书里说的，会有那么一个人，当你在面对他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心脏的跳动频率跟平常是不一样的。
在陌生的环境下，人总会与最先靠近自己的人培养出感情，许阳十分主动地跟苏冉搭话，性格爽朗的苏冉也不扭捏，于是俩人很自然地成为了彼此高中时代开启时的第一个朋友，以及同桌。
3.
苏冉清楚的记得当时动漫《死神》热播，苏冉最喜欢的是更木剑八，因为觉得那个大叔酷毙了，同样追这部剧的一些宅男，纷纷表示喜欢井上织姬，因为又软又萌又可爱，当然胸也大！
许阳则说他最喜欢夜一，因为他喜欢帅气的女生，当然还有夜一的大胸。
当时苏冉非常鄙视地看了许阳一眼，但在那天放学回家后，她躲在家里的浴室里，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胸，然后偷偷地跟同班的女生作比较。
最后她得出了一个：同等颜值下，自己的胸最大，同等罩杯下，自己的颜值最高的结论，于是她便高枕无忧，开开心心地继续做许阳的同桌。
至于帅这件事，苏冉十分有自信，因为她留短发，穿短裤，带运动手表，性格开朗爽快，班里不少女生管她叫大哥。
“苏冉，如果你留长发的话，肯定比班花苏姗姗还好看。”
“但是班花有夜一帅吗？”
“没有。”
“你喜欢班花还是喜欢帅气的夜一。”
“夜一！”
那时，苏冉听着许阳肯定的回答，没再接他话，那一刻她内心的台词是，那我还留什么长头发！
因为俩人不同寻常的亲密，班级里开始有人开俩人的玩笑，他们会对着苏冉喊许阳的名字，对着许阳的喊苏冉的名字，如果两个人都在场，他们就会发出“哇喔……”起哄的声音。
苏冉知道无聊的同学也并没有什么恶意，每次都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态不屑地鄙视一眼那些起哄的人，但其实心里会暗爽好一会儿。至于许阳的反应就更简单了，他总是沉默着一笑置之。
那个时候，班里不乏一些光明正大承认对方的早恋者，但苏冉不以为意，中二少女不知愁滋味的她，天真地以为许阳对他们的关系不做辩驳的沉默，就是承认也喜欢她的表现。
她揣测着许阳之所以不对她表白，兴许是觉得喜欢对方这件事已经是俩人达成的默契，告不告诉其他人，或者是否公开明确的恋爱关系，都是不重要的。
她相信自己会和许阳就这样快快乐乐地一起做同桌，一起上大学，一起去同一座城市，一起工作，最后走向神圣的婚礼殿堂。
大概对每个女孩而言，都会有那么一个天真到白痴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毫无由来地坚信，对方就是以后会娶你，而你会嫁的那个人。
然而很快，现实便不留情面地打碎了苏冉的这份坚信。
4.
苏冉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她刚洗完澡，发梢还在滴水，她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了手机的QQ消息。
“嗨，哥们儿，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冉看着许阳发过来的消息，微微地笑了笑。
“什么消息？”
“我和苏姗姗好了，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我亲了她，酷不酷。”
关于那一晚，苏冉的记忆终结在手机屏幕的这句话，她不记得后来自己有没有回信息，或者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苏冉认为自己之所以追寻不到之后的记忆画面，大概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在看到那条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后，大脑空白死机了一整晚。
但她记得自己在第二天上学时，整个人疲惫不堪。
许阳若无其事地问她为什么晚上突然不回自己消息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无精打采，但象征性地关怀两句之后，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讲他跟班花苏姗姗的事情。
最后苏冉实在受不了，她觉得委屈到了极点，心脏间歇性的骤缩感让她有些呼吸困难，可她又不能对着许阳发脾气，她一边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许阳只是精虫上脑，一时被井上织姬的外表诱骗，夜一才是他的真爱。
可事实又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一个星期之后，许阳公开了他和苏姗姗的情侣关系，并给全班同学发了糖。
那一刻，苏冉幡然醒悟，她终于明白，就连狗都要在自己喜欢的电线杆下撒尿以示主权，如果一个男生真的喜欢一个女生，自然会想法设法地告诉其他雄性同类这是我的女朋友，麻烦你们离远一点！
苏冉终于明白，许阳当初的沉默不语，代表的并不是对她喜欢的承认，而是“我怎么可能喜欢苏冉”的潜台词。
可知道真相后的苏冉依旧没有放弃，她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和难过，与许阳保持着哥们儿一般的朋友关系，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堡垒，她不想认输，因为认输一点都不帅。
高一结束，苏冉终于等到了一个契机，就是文理分科。
5.
苏姗姗不出意外地选了文科。
许阳纠结了好一阵子，他拿着自己的成绩单来回比较了好几天，因为他喜欢物理，但讨厌生物，喜欢历史，却厌恶政治，所以无论怎么选，他都要学一门自己十分讨厌的课程。
最后权衡之下，他选择了理科，至于苏冉，她的问题就简单多了，她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许阳选什么，她就选什么，反正对学习而言，无论选什么她都是不喜欢的。
在她把自己和许阳的意愿单提交上去的时候，苏冉开心极了，因为他们所在的中学，文理科分别位于不同的校区，她认为只要拉开苏姗姗和许阳的距离，那么许阳的世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最后虽然她和许阳没有分在一班，而且中间还隔着两幢教学楼，可这一点也不耽误苏冉翻山越岭地去找许阳。
她每次都有借口，或者是陪着同学找跟许阳同班的男朋友，或者帮许阳班的老师送作业，其中她最喜欢的借口就是说自己的书忘带了，因为一借一还，可以见许阳两次。
苏冉也努力找一切可以靠近许阳的机会，比如她会在下课铃声响起就往餐厅跑，然后故意在许阳经常走的那条路上放慢脚步，她会在周末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在许阳家附近游荡。
幻想着可以在大街上不经意地遇到他，虽然每次都是兴致昂扬地出门，然后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晃荡一天，失落低沉地回来。
当然也有运气好的时候，她会在看到了不远处骑着车的许阳时，拼命地加足马力，绕上一个大圈，气喘吁吁地等在许阳即将经过的十字路口，只为了当许阳不紧不慢经过的时候，云淡风轻地对他说一声，“嗨，你怎么也在这里，好巧。”
果然没过多久，许阳就和苏姗姗分手了，那一刻，苏冉如同打完了一场胜仗一般，虽然她在QQ的对话框里安慰着心情低落的许阳，但实际上她激动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但这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6.
有一天许阳来找她，在门外大声地喊着“苏小冉”，这是许阳特有的喊她名字的方式，苏冉兴冲冲地跑出去，这还是分班后许阳第一次主动来找她，可当她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发现许阳的身后，站着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虽然不是苏姗姗，但却是苏姗姗同款。
一样扎着马尾，穿着百褶裙，笑容一样的甜美中带着羞涩，胸部发育从外形上看，十分的健康。
苏冉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喜欢性格火辣，穿短裤，性格像夜一一样帅气的女生吗？如果你喜欢的是井上织姬那样的女生，为什么不早说呢！我也可以留长发啊！
这一次苏冉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悲伤和即将暴走的情绪，直接转身回了教室。然后拿出手机，一气之下拉黑了许阳的电话和QQ。
两个星期，胃口一向不错的苏冉瘦了7斤，她相信了情绪真的可以神奇地影响一个人食量的定论，每天吃不了几口饭的她居然感受不到饥饿感，她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心塞感太过浓郁，覆盖了饥饿感的存在。
那段时间，苏冉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只要下课铃声一响，她就会看向教室门口，她期待着许阳能够醒悟并来找她，然后对她说“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可那样的场景终究只是苏冉中二时期的少女幻想。
那段时间，苏冉依旧会不自觉地在餐厅的路上等待许阳，依旧会在周末游荡在许阳居住的街区游荡，依旧会在看到许阳的身影后愤力直追，但遗憾的是，她再没能追上他。
过了一段时间，苏冉的母亲给她强行转到了文科，自那以后，她跟许阳便很少见面了。
正如所有过来人的经验所谈，时间会抚平一切。后来的记忆也是模糊，苏冉记不得自己究竟是在哪个时间节点上放弃了对许阳的执着，也记不得是从哪天起她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游荡和对少年背影的追逐……
7.
虽然是五星级的酒店，但跟所有婚礼结束后的现场一样，宴客厅里只剩下面无表情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和如同狂风扫过般的杯盘狼藉。
苏冉缓缓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她想起去年在同学聚会上，似乎听到有人聊起过许阳，毕竟那是当年的班草。
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苏冉得知，许阳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然后跟同事介绍的对象结了婚，现在过着和大多数男子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听说身材发福的厉害。
此时苏冉出了酒店的大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群，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她的嘴角软软地扬了一下，前面有一个身材稍许肥胖的男人，右手牵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小女儿。
虽然没看到正脸，连背影也是今非昔比，苏冉却十分坚信，那个人就是许阳。
苏冉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一场婚礼没有激起她恨嫁的念头，而是让她回想起了青春的过往。
那个时候，她和许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所以便谈不上结束，没有像正常早恋情侣之间的互动，所以在互相淡忘的时候更谈不上谁对谁错的彼此怨怼。
从大学到后来工作，苏冉也谈过几次恋爱，她知道了感情里不存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明白了两个人在甜蜜过后还有无休止的争吵，看清了在现实面前爱情的脆弱和不堪。
苏冉在来之前也没有告诉母亲，她刚刚从一段彼此消耗，互相折磨的感情泥淖里抽身而出，她已经许久没有鲜活的心跳感了。
如今27岁她，已经不是青春活力的少女，或许对感情也不再有着纯粹的初心，甚至有些无所谓的疲惫感。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苏冉看到许阳背影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就像一只因为吃到初春刚发出来的第一口青草而激动得欢快奔跑起来的羚羊，因为她看到了曾经鲜活的自己。
苏冉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子前停下了脚步，看着玻璃镜中披着长发和画着精致妆容的自己，同时她也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短发少女在对自己微笑。
那青涩的笑容似乎在告诉她，在对爱情感到无力的时候，不要忘记曾经那个对感情纯粹过，执着过，努力过的自己，而那个自己真的可爱到爆炸！
就算成年世界的爱情，已经没有了梦幻的童话色彩，可那又怎样？纵然当年的少年已经老去，可今日的少女仍想叛逆。
文：温文
